宮野志保有些發呆地看著眼前半彎著腰的女孩，掌心裏的瓷杯裏溫婉的熱度尚未消退，臉上卻不知為何也泛起了燥熱。

大概是陽光太曬的緣故。

這個女孩子比她還小兩歲，只是一個高中生而已，卻不知為何總是讓人將她當做姐姐，不知不覺的就放下心防依賴起她來。

那樣溫柔地笑容，不管經歷了什麽都好像沒有辦法摧毀這樣溫暖的笑容，不管怎樣都願意給予別人幫助和微笑，為什麽蘭總是能夠這樣快樂的面對這個世界，明明這個世界從一開始就對她很苛責。為什麽她不會像她一樣用冰冷的面容來掩飾自己內心的委屈，明明少了那麽多的愛，卻還是願意去愛人、去愛這個世界……

“為什麽？”宮野志保有些勉強地將自己嘴從蘭的手下掙脫，其實倒也不算勉強，蘭並沒有太用力，只是她身上的傷連這樣的動作都有些支撐不了。掙脫開來的宮野志保立刻不解地問道，“為什麽你都不會去抱怨，去生氣，總是那麽滿足地看著這個世界？為什麽要原諒我，為什麽不生我的氣？”

“我當然生你的氣。”蘭嘆了一口氣，將宮野志保手中半涼的瓷杯拿走，放在一旁的桌子上，轉而坐到床頭，將宮野志保攬入懷中，“你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，擅自做這樣的付出，我們都在擔心你啊！”

被蘭抱在懷裏的宮野志保忍不住紅透了臉頰，勉勉強強地低下頭默認了這個擁抱。不是因為覺得很溫暖，只是因為她沒有力氣掙脫。

“可是這是我該做的，如果不是我研制的這個藥……”她有些底氣不足地爭辯道。

“不是說過了麽，這不是你的錯啊。”蘭揉著她頭上細軟的發絲，有些好笑地又強調了一次，“你研究這個藥物是因為組織命令你去研究的，並不是你天生就想要做這樣的藥物，即使你不做也會有別人去做，那個威士忌不就是其中一個麽？而且隨便將這個藥物用在人身上的也是別人，不管是威士忌還是琴酒，都不是因為你。這些事情的發生是必然，而你夾雜在其中也只是偶然。”

“但是……”宮野志保低低聲地反駁，她總還是拐不出這個彎，“這個社會上總有人會去殺人，這也是必然，難道殺人的那個人就無罪麽？”

“你殺人了麽？”蘭反問。

“這個倒是沒有。”宮野志保搖了搖頭，沒有一絲猶豫。

她幼年的時候因為父母雙亡而被迫加入新生營時才三歲多，因為父母是組織裏的科學家的緣故所以直接進入了S組，簡單的一個月的學習證明組織的看法沒有錯後，連B組的減員任務都沒讓參加，就直接又去美國了。

到了美國貝爾摩得一直對她是冷處理，或者說貝爾摩得在整個美國的行動中就很是隨心所欲，好不容易有幾次殺人的任務都還是親自動手，根本就沒他們啥事兒。

“那你做了人體試驗了麽？”蘭又繼續反問。

“這個也……”宮野志保遲疑了一下，“我自己是不做的，因為是未成品，但是手下的人有偷偷做過，組織偶爾也會直接拿去用。”

“那就是說你沒做過咯。”蘭點點頭，斬釘截鐵。

“要這麽理解也行。”宮野志保有些哭笑不得，“但是——”

“如果不是愛因斯坦，雖然不能說這個世界上就不會有核武器，但是起碼會晚出現幾年，說不定就不會有廣島和長崎兩座城市的悲劇了。”蘭打斷了宮野志保支支吾吾的但是，幹脆站起身來，跪坐在宮野志保的床頭，然後雙手捧著她的臉，逼她和自己對視，“然而我們都沒有覺得愛因斯坦該為這件事情負起責任。因為往日本丟原子彈的是美國的將軍，不是愛因斯坦。”

“你也一樣，你研發的是藥物，但是使用藥物的人不是你。你無須為此承擔什麽。”蘭充滿鼓勵地看向宮野志保，這個問題怕已經成了她的心病了，身上的病治好容易，心病錯過一次機會可能就要遺憾一生了。

“可是愛因斯坦研究原子彈不是為了炸日本，但是我研究藥物卻一開始就明知道這是為了害人的……”宮野志保繞了半天，還是沒把自己繞出來。看著蘭清澈的雙眸，都快哭出來了。

不要用這樣期待和寬慰的眼神看她這樣滿身罪惡的人，不要！她這麽臟，她那麽幹凈，為什麽要靠她這麽近，為什麽要原諒她，為什麽要拯救她！！

就像工藤君最初的那樣責怪她、痛斥她、讓她為這些事情負責不行麽！她和工藤君明明就是一個世界的人，為什麽不用和工藤君一樣的想法去思考，為什麽要這樣毫無防備的接納她，是因為工藤君已經承認她的緣故麽，還是因為她看上去很弱小所以需要憐憫？？

“那個時候你還未成年呢。”蘭雖然不太清楚宮野志保心裏在想什麽，但是她敢肯定她又開始鉆牛角尖了，“即使你在專業領域可能比一些成年人還要厲害，但你從根本上而言就是個未成年人。難道被利用也是你的錯麽，年紀小不懂事又父母雙亡這根本不能怪你，為什麽你一直要把那些壞人的錯誤攬到自己身上呢？

“你已經為了改變這個錯誤付出了很多了，就連其他人的錯誤你也修正了那麽多，你已經做得很好了，宮野。”蘭非常慎重地看著宮野志保，極為懇切地對她說道。

“我、我做得很好了……麽？”宮野志保一陣恍惚，心底滿是難以置信。

她從在組織裏就幾乎沒聽到過誰說她這樣的話。組織希望她再努力一些、更努力一些，而姐姐對她所做的事情都不太在意，只希望她過的再重視自己一點，老是說她不要太專心於研究，到了博士家裏，工藤君也整天都在問她解藥到底什麽時候好……

她真的已經做得很不錯了麽？可是為什麽除了毛利蘭誰都不這麽說，果然毛利蘭只是在安慰她而已麽。

“不然你還想做到什麽地步呢？”蘭一直擡著手也覺得有些累了，趕緊換了個姿勢，和宮野志保一起靠在枕頭上，然後才反問道，“你已經做出解藥了，你甚至還拿自己當實驗體，你還想做到什麽地步呢？”

“我……”宮野志保被這麽直截了當地一問也一下子回答不出來，她自己究竟想要怎樣。

或許她只是想要讓所有人都討厭她，這樣才有理由放棄求生意志，才有理由折騰自己的精神和身體吧。

……她怎麽可能這麽抖M呢？宮野志保連忙揮去這個不靠譜的解釋，想辦法找個更靠譜的解釋：“但是我能做得太少。工藤君他——”

“新一？”蘭又很失禮地打斷了宮野志保的辯解，“那家夥又隨便說了什麽奇怪的話？”

“額，不是……”宮野志保有些冷汗，難道工藤君在毛利蘭眼裏是個會隨便說奇怪的話的家夥麽，“只是他總是能做到那麽多，我只是覺得自己很沒用，什麽都要靠別人，什麽都做不到。”

“原來是這樣啊。”蘭似乎對這個理由不怎麽在乎，竟然還呼了一口氣出來以顯示自己的輕松，“我還以為他又亂說什麽‘你害死了多少人’或者‘你這種制作殺人藥物的家夥’這樣的話了呢。那家夥的習性就跟小孩子一樣，很多話聽了就聽了，根本沒必要放在心上的。”

完、完全說中了呢。宮野志保抽搐著嘴角。剛見面的時候工藤君基本就是這麽說的呢。

“嘛，他其實也沒有做很多事情啊，”蘭並沒有發現自己已經一語中的，還很輕松地繼續詆（tu）毀（cao）自家竹馬，“看著好像他很厲害的樣子，但是威士忌是瑛佑君抓到的，資料是組織裏的人送來的，很多行動計劃也是赤井先生定的，而且最後還多虧了警察們幫忙。要我看來，一直在孤軍奮戰的宮野你才是很厲害呢。”

“是、是麽？”不知道為什麽被毛利蘭這麽一分析，宮野志保竟然覺得她說得好像很有那麽幾分道理，工藤君好像確實沒做什麽一樣，“可是直面困難的那種勇氣，我怕是永遠也及不上他的了。”

“犧牲自己也需要很大的勇氣啊。”蘭瞪大眼睛，為了把宮野從牛角尖利拉出來，就算把新一說成個混混她也不在意了，“我們中怕是誰都沒有那個勇氣不停地服用APTX4869和解藥，這麽來回地折騰自己吧。又不是說一定要站在前面和別人面對面才叫勇氣，宮野你也太小看你自己了吧。”

“你已經很棒了，宮野。”蘭再一次十二分誠懇地說出這句話，順手又把小蘿莉撈到自己懷裏不放手。

嗚嗚嗚，宮野現在這個滿臉迷茫又稚嫩生澀的少女的樣子真是讓人心都化了~~

“也、也不是什麽很……”被蘭這樣又抱又誇的，宮野志保只覺得自己的臉皮撐不住了，低著頭徒勞地想要安撫一下自己砰砰亂跳的心臟。

“再說了，我比你可差多了，你要是覺得自己什麽都做不了，那我就別活了。”蘭故意裝作很低落的樣子，唬得宮野志保有些著急地擡起頭來想說什麽。可一看到蘭臉上的笑意，她立刻就明白自己被蘭用了苦肉計，雙唇張了又合，卻最終什麽話都沒說出來，嘟著嘴巴恨恨地將頭埋進蘭的懷裏。

“呵……”蘭看著志保這幅表現，立刻就明白她的心結已經解開了大半，不由得勾了勾嘴角，不動聲色地又把她往懷裏緊了緊。

不急，日後慢慢再勸她就好了，反正她已經逃出那趟渾水，平靜的日子過久了，自然也就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往死胡同裏一鉆就不出來了。

暖風穿堂而過，白色的紗簾揚起又落下，蘭的發絲也隨著風私下飛舞，貼在二人的面頰上面有些癢癢的。

陽光盡情地灑落在病房內，米黃色的墻紙淡然優雅，墻角的盆栽翠綠中帶著些嫩黃，這樣生機勃勃的景致，一點兒也沒有沾染上醫院裏冰冷的氣息。也只是空氣中彌漫著的淡淡地消毒水的氣味，但卻也被明亮的光線分解了不少。

宮野志保埋了一會兒胸，在這樣寧靜的氛圍裏忽然就想對蘭再說些什麽。反正已經很丟臉了，再丟一點也沒關系，一次丟完總好過分幾次丟臉。

這樣給自己鼓足勇氣，她終於半擡起頭，有些忐忑地看著蘭的下巴，極為輕微地問道：“是……什麽感覺呢？聽到工藤君死而覆生的哪個時候，你是什麽心情呢？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 一邊虐一邊治愈我也是夠拼的，上一章大言不慚的說秀哥哥可以出來真是對不起【手動笑哭【他得下一章才出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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